文 |《財經》記者 韓舒淋
編輯 | 馬克
《財富》500大排名第三的全球第一大電網公司中國國家電網昨天送走了四年半以來的第四任董事長。
11月20日下午，中央組織部副部長王曉萍出席湖南省全省干部會議并宣布：毛偉明任湖南省委委員、常委、副書記。
這意味著毛偉明已經離任上任僅10個月的國家電網董事長，回到政界。截至發稿，毛偉明的繼任者尚未公布。11月20日，國家電網公司黨組舉辦十九屆五中全會專題輔導報告會，會議由公司黨組副書記、總經理辛保安主持。
《財經》記者獲悉，有關部門在11月13日與毛偉明進行了考察談話，相關電力、電網企業人事變動的傳言在上周末開始流傳。但與傳言的赴任貴州不同，毛偉明最終調任湖南。業界預計，毛偉明即將出任湖南省省長。根據干部任免流程，省長由地方人大選舉產生，或由省委建議人大先行任命為代理省長，待省人大會議時補選。
毛偉明以國家電網董事長身份最后的公開活動是11月18日在國家電網總部會見上海市副市長吳清一行，以及調研國家電網資金調控平臺。
劉振亞、舒印彪、寇偉、毛偉明，國家電網四年半送走四任董事長。
從左至右分別為毛偉明、寇偉、舒印彪、劉振亞
疫情下的大局觀
國家電網四任董事長中除劉振亞是到齡退休，其余三位都是另有任用。
2016年5月，主政國家電網12年之久的劉振亞在63歲之際退休，原國家電網總經理舒印彪接任。兩年半后，2018年11月，舒印彪調任發電央企華能集團任董事長，華能集團出身、時任國家電網總經理的寇偉接任董事長。2020年1月，上任14個月的寇偉意外被調至發電央企大唐集團任總經理，時任江西省副省長毛偉明調至國家電網任董事長。
毛偉明不僅是國網歷史上第一個非電力系統而是地方官員背景的董事長，也是國家電網董事長任職時間最短的一把手。如果后續出任湖南省省長，也將是第一位從國網升任正部級官員的掌舵者。
現年59歲的毛偉明在2013年1月升任江蘇省副省長，其后歷任工信部副部長、江西省常務副省長和國家電網董事長，在副部級崗位工作已近8年。在國家電網任職時間盡管不長，但依然留下不少印記。
“大局觀、講政治”是業界對毛偉明執掌國網的普遍評價。
毛偉明今年1月上任后，疫情下的經濟及電力消費壓力很快成了他面臨的首要挑戰。2月7日，國家電網出臺“應對疫情影響、全力恢復建設助推企業復工復產”的12項舉措。這些舉措以加大投資、組織復工、保障用電和減免電費為主。
當月，國家電網新開工山西垣曲抽水蓄能電站、陜北-武漢±800千伏特高壓直流工程等一批工程，其中抽蓄項目的重新開工尤為典型。此前曾因為抽蓄項目成本費用不能納入輸配電價定價成本，出于嚴控投資規模的考慮，國家電網一度叫停了抽蓄項目的投資。但疫情之下，助推復工復產成了更重要的決策考量。
2019年，國家電網的電網投資4474億元，同比下滑9.6%，電網投資規模多年來首次低于4500億元。2020年初，國家電網原本計劃電網投資規模為4080億元，將進一步下降。但疫情后，國家電網多次表態將提高投資規模，今年安排電網投資4500億元。
今年2月，國家發改委發布“關于階段性降低企業用電成本支持企業復工復產的通知”，要求電網公司對一般工商業和大工業電力用戶按照電價水平的95%結算。這意味著在此前連續兩年按照國務院要求每年降低10%電價的基礎上，今年將繼續降低電價5%。
通知發布后，國家電網在當天深夜發文，表示公司黨組專題研究出臺八項措施，堅決落實好階段性降低用電成本措施，減免電費489億元。國家電網還表示，所有減免電費不向發電企業等上游企業傳導，不向代收的政府性基金分攤。
此前連續兩年的降電價政策，已使電網公司利潤明顯下降，部分省網公司甚至出現虧損。國家電網的產業、金融和海外業務板塊貢獻的利潤，占比逐年提高，在2019年的利潤總額中占比已接近6成。這也是寇偉希望嚴控電網投資規模，保住企業經營效益的重要背景。
但在疫情之下，國家電網作為央企，展現了更多擔當。多重因素影響下，國家電網上半年凈利潤為56.63億元，同比劇減81.37%。進入三季度，國內經濟逐步恢復，用電量增速自9月起回到正增長，國家電網前三季度凈利潤為183億元，降幅有所收窄，但同比仍大幅下滑57.8%。
國家電網何去何從
國家電網是資產超過4萬億元超巨型企業，對經濟運行有著重要影響，自身也需要長期穩定的經營策略和戰略目標。
四任董事長在任內對公司戰略都有自己的思考。劉振亞執掌國家電網12年，印記深刻。他在2014年提出“全球能源互聯網”構想，卸任后，劉振亞當選國家電網發起的全球能源互聯網合作組織主席。接任的舒印彪與劉振亞搭檔多年，在能源互聯網的基礎上提出“再電氣化”理念，他認為電網連接能源生產和消費，是能源輸送和轉換利用的網絡樞紐，要推進能源生產和消費革命，必須緊緊抓住電網這個關鍵環節，加快電網升級。
寇偉上任董事長后不久就提出了新戰略，即“三型兩網”世界一流能源互聯網企業。“三型”是指樞紐型、平臺型、共享型特征的現代企業，“兩網”是指堅強的智能電網和泛在電力物聯網。“泛在電力物聯網”是寇偉提出的新概念，旨在推動電網的數字化轉型。
毛偉明上任后，國家電網對自身戰略目標的表述是——具有中國特色國際領先的能源互聯網企業。國家電網對這一目標的三個關鍵詞的定位是，中國特色是根本、國際領先是追求、能源互聯網企業是方向。
四任董事長對電網的戰略提法各不相，側重點有所差異，但關聯也非常緊密。某種程度上，國網戰略的變化與外部環境的變化密不可分。
從2016年至2020年，對電網公司而言外部環境的變化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其中既有政策的變化，也有電力結構的變化，還有技術的進步。
第一是2015年開始的新一輪電力體制改革不斷深入，電網作為接受強管制的中間管道環節，其盈利模式從吃價差變為收過路費的高速公路收費站模式，同時電力交易的管制不斷放開，電力市場化交易電量不斷增長。而國內特有的交叉補貼機制，使得居民電價與工商業電價水平倒掛，電網投資的成本和利潤并錯位。
第二是可再生能源迅速發展。2016年底，國內風電裝機1.47億千瓦，光伏裝機7631萬千瓦；截至2020年10月，這兩個數字都變成了2.3億千瓦，分別增長56.5%和201%。
由于風光資源的波動性，更多的新能源裝機，對電網意味著更大的波動性和不確定性。同時，新能源資源集中在西部地區，而用電負荷集中在東部城市，需要更多電網投資來輸送電力。此外，“十三五”期間新增的新能源仍然享受電價補貼，是優先發電電源，而電力交易正在越來越市場化，電價矛盾尖銳。
第三是數字化轉型的浪潮全面入侵電力領域。信息技術、數字技術在過去幾年迅速發展，其應用領域從互聯網企業、制造業逐步拓展到能源領域。借助物聯網、大數據、云技術、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電網公司可以提高運營效率，也能探索新的商業模式。
但應用數字技術是個長期工程，也離不開電力領域的專業知識，二者結合會呈現怎樣的圖景，現在仍在起步探索階段。疫情期間，國家電網借助電力消費數據提出復工復產指數幫助政府決策，便是數字技術和電網業務結合的一個探索。
毛偉明在任內對以上三個問題都做出了自己的應對。
電改方面，2020年2月，國家發改委、國家能源局聯合印發《關于推進電力交易機構獨立規范運行的實施意見》，其中明確到2020年底，電網企業在交易機構持股比例降至50%以下。
政策發布時，南方電網經營區域內，交易中心已經實現了多元化股權結構，且云南交易中心電網持股比例為50%，是電網持股比例最低的交易中心。與此對照，國家電網大部分省級交易中心仍由電網公司100%持股。
2020年7月，國家電網經營區內北京交易中心和27家省級電力交易機構全部完成股份制改革，28家電力交易機構引入非電網企業股東超過240家，持股比例全部降至80%以下，并計劃年底前電網持股比例降至50%以下。
可再生能源消納方面，2019年全國風電、光伏合計新增裝機5500萬千瓦。2020年前三季度，全國風電、光伏合計新增裝機8500千瓦，其中絕大部分裝機位于國家電網經營區域內。裝機快速增長的背景下，前三季度國網區域新能源利用率為97.3%，同比增長0.8%。
在數字化轉型方面，6月15日，國家電網對外發布數字新基建十大重點建設任務，聚焦大數據、工業互聯網、人工智能、5G等領域，2020年總體投資247億元，并與華為、阿里、騰訊、百度等41家合作伙伴簽署戰略合作協議。
電網公司作為央企，本身對社會經濟運行有重要影響。作為掌舵者，必須面臨電網公司亦企亦政的特點，在公司經營發展和承擔社會責任之間找到平衡點。過去四年半國家電網一把手的變化，某種程度上印證了這一要求。但既要滿足國資委的經營考核要求，也要承擔央企必須承擔的社會責任，并不容易。
無論繼任者是誰，電網公司面臨的這些外部環境變化仍將持續。“十四五”乃至以后，這些政策、市場、技術的變化還將持續深入并對電網公司的運營帶來影響。
9月22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第75屆聯合國大會上宣布，中國將提高國家自主貢獻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并努力爭取在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
業內解讀，這是中國加速能源轉型的信號。“十四五”期間，中國可再生能源發展將進入無需補貼的平價時代，電力交易的市場化機制和體量將進一步深化，數字技術也將進一步改造電網。
國家電網公司作為能源體系的樞紐，既要順應大趨勢的變化，自身對趨勢亦有重要影響，而這一影響是正面居多還是負面居多，公司掌舵者至關重要。
國家電網最近四任董事長任期
毛偉明：2020年1月-2020年11月
寇偉：2018年11月-2020年1月
舒印彪：2016年5月-2018年11月
劉振亞：2013年5月-2016年5月 國家電網董事長（2013年5月設立董事會）
2004年10月-2013年5月 國家電網總經理
